饭桌闲谈

傍晚，饭桌上。
老妈一如既往早早地就坐下吃了起来，刚下班的老爸，因为厂里包伙食，已经吃过，就光着膀子挨在床边坐着，一只手支在床上刷着抖音，时而和老妈唠嗑几句。
我放下手机，搬过凳子坐下，瞄了一眼饭菜。酸豆角炒肉，凉拌凉粉，外加一份菜心汤。两菜一汤，还有肉，伙食可以了。
我夹了一块凉粉，一入口，微辣带着丝丝缕缕的酸味，和凉粉的软滑爽口的口感，一时间，不由得胃口大开，多吃了几口饭。随后又夹了几筷子酸豆角炒肉拌饭吃。
一筷子凉粉，一筷子酸豆角炒肉，就这样吃着，一盘凉粉却是已经见了底。
“今天的肉为啥子有点儿绵扯扯的，是不是芡粉儿放少了哦。”老妈伸长手夹了一筷子酸豆角炒肉，说道。
我看了一眼那盘炒肉，暗想：菜不是你炒的吗？但我并不发表意见，只是默默地吃着。
只听旁边我弟说道：“应该是没有配菜，我说了不炒肉，你说要切起，就用酸豆角炒。”
“哪里是配菜的问题，不是和着酸豆角炒了吗？”说完，老妈夹了块凉粉，往嘴里刨了口饭，又说道：“怪得很，以前酸豆角炒起吃都没得问题，这味道吃起来就像是没放芡粉儿。”
说完，我弟也不再发表什么意见了。
我还是埋头吃饭。
此时，老爸突然插嘴道：“以后炒肉，放点儿盐，再加点儿酱油，在揉芡粉儿的时候。”
“说得好像哪个屋里炒肉不放盐，不放酱油一样。”我翻了个白眼嘟囔道。
此时，老妈早已停下嘴，右手握着筷子，左手端着碗，微微转过身去，嘴一抿，缩着下巴，斜着眼朝老爸，一瞪，眼里是不言而喻的威胁。
老爸并不理睬，继续道：“再加点儿蛋清......”
我心里道：龙大厨又要开始了。
“都和你们说了，切肉的时候要反着肉纹路的方向去切，这样才好吃，你们不信。”
我夹着菜道：“管他好不好吃，能吃饱就对了。”说话间，余光瞥到老妈那一副“你还敢说，还敢对我提意见”的样子，差点憋不住，果然不出所料。
忽然想起，照以前，每当老妈这幅样子，老爸准会学着她那像要吃人的凶样，噘着嘴，掐着嗓子说着：“你看你妈那一弯起（凶着瞪人的样子），难怪是属牛的。”
我忍着笑，对老爸说道：“你以为你在对谁提意见啊？”语气里尽是你自求多福吧。
我摇了摇头，心里叹了口气，龙大厨真是一点儿都不长记性，不炒菜还敢提意见，而且还敢对翠屏同志提意见。
“你不晓得这是哪里那肉嘛？”言外之意，买的这块肉位置不好，所以不好吃。说完又继续吃起来。
我无意于这些谈话，想着吃完回房间歇会儿，然后复习。
约莫过了几分钟，老妈突然回过头问了句：“幺爸进了医院，钱你给了没得？”
“给了。”
昨天就听老妈说和老爸起这事儿，好像是家乡某个亲戚进医院了，说是被牛伤了。在亲人群里有人发了消息，说了这事儿，但是并没有什么人理会。说是亲戚，可听到出事，老妈那会儿的语气不免有些冷漠，并不很在乎。
我心里犹豫着，话却已经说了出去：“是不是你昨天说的那个进了医院的人？”
“是啊，就是你幺姥爷。”老妈马上接道。
“伤到哪里了？”
“说是被牛撞到胸口。”
“她晓得幺姥爷是哪个哦？怕是认都认不得。”老爸突然说道。
我并不答，也没再问，继续吃着饭。
“就是你爷爷的弟弟，你爷爷是老大，鹏鹏的爷爷是老二，第三个就是你幺姥爷。”老妈解释道。
“去年，你奶奶去世，你爸爸请你幺姥爷去，硬是不去，跪下来求他都不去。”
老爸在一边也不说什么，由着老妈说。
奶奶去世，工作原因我没能回去，只知道老爸他们给奶奶办后事办得很困难。本来村里就没什么人，加之生前奶奶看不惯村里有些人人前一套，背地里一套，而爷爷则是说话太直，两人得罪了村里不少人。现在请村里的人帮忙料理奶奶的后事，打了很多电话，求了很多人，还让幺妈问问镇上有没得人帮忙，忙前忙后才勉强凑足了人手。
“你爷爷和你幺姥爷有过节，不愿意去，你爸爸跪下去，那是拉都不拉你爸爸起来嘛。”
听到这里，我似乎看到眼前已年近五十的老爸对着印象中那佝偻着身躯，坏了一只眼睛的老人重重地跪下去，低垂着头，恳求着。我难以想象我父亲当时内心的感受，此时只莫名生出一丝酸楚来。
我三两下赶紧吃完饭回自己的房间，不愿再想，没过一会儿，就投入了复习中。
晚上，正当我奋笔疾书的时候，老妈走到我房间门口，问道：“你洗不洗澡？”
“肯定洗啊！这么热的天，一天洗三次都嫌少。”
说完，我停笔看了眼手机，九点四十不到，抱怨道：“怎么那么快啊？十点都没到。”
“我要睡了。”说着，老妈忽然走进来，看着我：“明天再复习嘛。”
我不答，继续埋头写着，只听她是想要说什么。
只见老妈坐在床边，“你老爸睡了，说了他，他不安逸（心里不舒服爽快）。”
我了然，原来是又拌嘴了。看这样子，翠屏同志可能是理亏的一方。
“又做啥子吗（你们又怎么了）？”我拖长声音道，无奈道。
“你幺姥爷不是进医院了吗，你老爸在滴水筹捐了一百，又在微信上私发了两百。我意思是让你老爸要给就一次性给完，分两次做啥子哦，真的是。”
“这也能吵起来？”
“你说，分两次有啥子意义吗？”
我停笔顿了顿，说道“他嫌不够吧。”
老妈一愣，不说话了，瘪了瘪嘴坐了会儿，然后回自己房间去了。
见老妈走了，我又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，叹了口气，低头，桌上一片狼藉，众物腾怨，有气无力收拾了一下书桌，便起身洗澡去了。